“和”

1.

“没什么就算了。”樱井翔走到岔路口，微有烦心的向铃木摆了摆手，先一步走开。

“唉唉唉，别呀，这么不感兴趣的啊。”铃木跟屁虫似的小跑追上樱井翔。“你也走这边？”樱井翔问，“那……好吧，我走了……”铃木感到扫兴地瘪了瘪嘴，猛地拍一下他肩膀离开。

“你要不要拍这么重啊……”樱井翔望着铃木里华远去的欢快脚步，转过身去，低头数着步子，走回新住处。

自搬出去与二宫不怎么说话已经两个礼拜了，樱井翔可以感觉到他的背后总是有人监视着，或许是父亲派来检查他到底有没有好好听话的人，连在学校上不同老师的课程时，他都能感觉到某人的目光，他不知道是谁，但是就是能察觉到有。

不过说回来，打个电话，也不是不可以吧，父亲总不会查他通话记录这么绝，14天过去，樱井翔真是忍不住要立刻拨通二宫和也的电话了。

这时，裤口袋中手机一阵震动，他拿出来拖动接通键，对上耳朵：“喂，尼桑？”

“翔君啊，你晚些时候可以陪我去领个奖吗？”电话那头是大野智的声音。

“领奖？尼桑获奖了？恭喜恭喜……”情绪不高地樱井翔，话说起来有气无力，仿佛声音在空气中传播连一秒都坚持不了，“要去什么地方？”

“我到时候来找你吧，你有西装吗？”

“西装……配我这一头黄发？怕给尼桑丢脸。”樱井翔揉了揉自己脑袋，迈步踏上楼梯。

“啊，对诶……感觉怪怪的。”大野智想问题想得说话有些黏黏糊糊，“不过我弟弟这么英俊，怎么可能会丢脸呢。就我一个人，也没勇气去那种场合，你说我怎么就拿了个岭须奖呢，才二十多岁……”

“岭须……这么厉害啊！”樱井翔站在门边摸了好一会儿钥匙，“这样这样，几点钟出发呢，我去买个假发。”

“翔君现在这样就好了，不需要戴假发的。”

“诶不，尼桑，去这种规模的颁奖仪式，这种规模，我真是得戴个假发了。以前我俩不是在电视上看过嘛，大部分都是中老年艺术家，那个氛围真是，开不得玩笑。”房门终于打开，樱井翔的低情绪也被他尼桑所获之奖的重份量而涨高，那种地方和氛围，对于一个整天只想着画的人，像大野，的确不擅长应对；若是平常与熟悉的朋友们倒没问题，但大野学不会侃侃而谈，若其他艺术界前辈来搭话，估计很难聊下去，这个时候，他作为尼桑亲爱的弟弟，就得站出来帮助帮助。他知道大野不喜欢把自己的作品与他人比较，所以对奖项这些东西，也是向来有些不满。“太麻烦你了，假发的钱我付吧。主办方说，八点半开始颁奖仪式，我们得七点就入场。”大野在电话那头打了个喷嚏。

“不不不，不用你付，高兴嘛。”樱井翔脱了鞋走进屋里，随手将书包一丢，去厨房接水喝。

“那好吧，一个小时，也就是六点钟后，我到你住的地方来，坐车去也要挺久的。”电话里传来吸鼻子的声音。

“好。尼桑感冒了吗？这天冷，你指定又画得不记得，光脚画来着吧……”樱井翔想起他第一次看见大野智画得忘我的样子时，简直想称一个大师啊，那种旁若无人的境界，总是后果有点严重。

“哈，老毛病犯了。”说完，大野哼哼地从鼻子里笑出来，“那先就这样了，谢谢翔君陪我去，挂了。”

“嗯，回见。”

挂了电话，樱井翔立刻折到街上去，找有假发买的商店。

快入冬的这个季节，天暗下来的时间变早。楼下，樱井翔顶着假发店阿姨为他精心挑选的乖孩子头，一身他的铁手段父亲唯一给他买过的西服裹在大外套里，刚放下通完话的手机，不远处看见前车灯的照明越来越近。大野智打开出租车门，挥了一下手，小跑过来，“翔君，走吧。”   “嗯。”樱井翔手插兜走到出租车前，“我坐前面，你去后面吧。”大野矮身坐进出租车前座，哐紧了车门，樱井翔伸出手，没有疑问的打开车门。那一瞬间，两双眼睛对视了，他心脏没来由越跳越急；其实后座已经坐了一个人——二宫和也。车门打开后的一瞬间樱井翔就和他对视了，但二人好像习惯了对彼此沉默不语，直到车开上路，也没有打过招呼。

车窗外的夜，灯火通明，大野坐在前座偷偷瞟了后视镜几眼，樱井翔一直望着窗外的风景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，二宫和也则低头看自己的膝盖，低气压周身萦绕。

“翔君戴这假发让我想起你小时候的样子了。”直到车开了三分之一的路程，尼桑才劳苦用心的为赶走沉默的气氛发声。

“啊…是……”樱井翔慢一拍回答，在狭窄的空间里伸了个懒腰，“小时候的确也像是剪着类似这样的发型呢。”

“嗯，当时很多小女生特别喜欢你，你一个都不搭理，尽跟我玩来着。”大野回忆。

“如果周围全是女孩子，我肯定会被那些哥们儿孤立的。”

“结果你就跟我这个被全班当成怪人孤立的人玩……真是心地善良啊。”大野智回头看了看后车座两人，淡笑起来，“翔君其实脑回路也很奇怪，对吧nino。”

“嗯……”二宫和也应声。

车内又安静下来……

“我脑回路哪里奇怪了，尼桑明明才是奇怪的那个。”听见二宫低沉的声音，樱井翔偷瞟他右边的人一眼，讲话声再次在出租车内响起，“总之，重点是，能在二十代就获得岭须奖，数来数去也不出五个人吧，尼桑却比起领奖，更怕一个人去。”

“我不太能应付那种场面嘛，翔君又不是不知道，我平常见的人也不多，无非就是学院那几个老教授、酒吧的二阶堂老板、画室楼下便利店店长，还有翔君、nino，你们两个人。”大野智列举了几个例子，又通过后视镜看了看后座的二人，“你知道吗，早些天我和nino一起去喝酒了来着……”     “喝酒有什么好说的。”二宫和也打断他的话，“倒是你，想好获奖感言了吗？”

“感言，就感谢他们能颁这个奖给我，不难，不难。”也不知道多少次被二宫阻止了，大野智看着额头前上方的镜子，无奈地靠向车窗。瞧瞧这像什么样子，那天大醉不知道哭了多久，尽说些他听不懂的话，大野倒知道二宫是因为没和樱井翔在一起了才变成这样，但他想把这事告诉樱井翔吧，二宫又不准，那他常见的两个朋友见到他，就这样丧着脸一直下去？连坐在一起都不讲话，有必要这样吗………

奔跑在公路上的出租车离目的地变近，周围环境也越来越繁华，他们已经坐了半个小时的车了……

“还有几分钟就到了。”司机告诉他们。

樱井翔坐得屁股都疼了，这地方的确够远的，连出租车都要这么久。他小范围活动活动了自己的身体，眼睛不经意瞟到前方的后视镜————二宫正通过镜子望着自己。樱井翔先是下意识的撇开视线，又忍不住再望了一眼，在镜中，他们的视线再次相遇。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逐渐放大，司机按喇叭的声音也仿佛在世界外，二宫已经转头向车窗边，樱井翔却觉得，不管再怎么尝试，他都无法把二宫当成普通朋友。那在光照下偷偷窃得的淡茶色透光瞳孔那么剔透玲珑，只惹得他想自私地让这一切只被自己占有，就算政道上的父亲不屑一顾。

“哎呀，快要到了。”大野智在前排不自在起来，“颁奖仪式现场，一定很多人吧……”

“慌什么慌，你有我们在呢。”坐在樱井翔身旁的二宫探身按住大野的右肩。

我们……

樱井翔又看二宫一眼，趁他靠回座位上，在底下悄悄握住他的手。

“……”

二宫和也细微颤动了一下，咬着嘴唇望向窗外，二人心照不宣地十指相扣。樱井翔纤长的十指是很有力的，在手指与手指缠绕贴紧之间，他得到了这十多天来，不曾有过的满足和安心。

几分钟后，司机缓缓踩下刹车，引擎熄灭，大野智在前面付了车费，动作飞快地下了车，樱井翔也与二宫一起，拿着邀请函和他走进这装潢得令人赞叹的场地。

演播厅里已经坐满了从事艺术工作的，各种不同派别与个性的艺术家、画家，放眼望去，年龄普遍偏高，也有些年轻的朋友与前辈们互相小声探讨着什么，大厅显示屏上显示还有十分钟开场。大野智带着樱井二人找到他们自己的位置，坐下等待开始，“果然很厉害啊，这氛围不是盖的……”樱井翔放低音量跟坐在中间的尼桑说。

“是呢。”大野没看他，意外地看起来很平静，就像平常和朋友一起来看电影似的。

“别紧张啦！”樱井翔拍拍他的膝盖，安慰他放松一点。事实上樱井翔是知道的，他这位哥哥虽然表面上总是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，实际都在内心里憋着，说不定他现在很紧张，只是表现不出来罢了。

“好，我放松点。”大野智看了看分别坐在他左右手的樱井和二宫，不易让人察觉的吞咽了口水，他感觉到有人会跟他搭话。

果不其然，背后突然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，他不得不转头侧身过去，那人问他，“您好，您像是第一次来这里，不知道怎么称呼，和旁边两位熟吗？”

“啊，你好，我叫大野智，的确是第一次来，这二位是我的朋友。”大野比了比手势，“不知你怎么称呼？”

“在下松本润，初次见面，请多关照。”那人说完，露出奇异地笑脸，大野身旁的两人猛地转过身，“润！”樱井翔惊讶地望着着一身高级西装，打着领带的他远房亲戚，呆滞眨了几下眼睛，“你怎么会在这儿？”

“我怎么就不能来了？”松本润翘着二郎腿，“你和nino不也来了吗？”他凑身到三人耳边：“我是来帮人代领奖的，你们知道Y吗？”

“那个神秘画家？”二宫看着他。

“对啊，他通过网络委托我，反正我想着好玩，就接下了委托，你们也知道，岭须奖只有获奖者可以提前得知消息。”

“那他为什么要找你代领呢？”大野智一脸不明白地盯着这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。

“大野桑不知道为什么吗？”松本润瞟了瞟樱井翔。

“因为他帅。”樱井翔无奈地接了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之间会开玩笑的小梗。

“啊……”大野智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鼻子。

“你们……”二宫和也扶扶额头，“这都是些什么啊……”

十分钟很快过去，颁奖仪式正式开始。

岭须奖是四年颁发一次的奖项，每次评选，都会颁发给四至六人左右，这是整个颁奖仪式的最高潮，前面也会有一些份量稍轻的奖项。对大野智来说，最熬不过的，就是各个艺术家老人们的上台发言了，前面还尚可认真听着，时间久了，瞌睡便从后脑勺爬到前头，眼皮是止不住的往下沉。这下可不行了，岭须奖是现场直播的，会场有摄像机在拍呢，他知倒是知道，但也控制不了睡意，等到大荧幕放完他的作品介绍，颁奖人叫了他的名字时，他才硬撑着想要把眼皮撑起来，樱井翔在一旁拍了拍他大腿，“尼桑，到你了，到你了！”

“啊……”大野深吸一口气，揉着眼睛站起来，他迷糊地避开一排排穿着好看鞋装的脚，从侧边走上领奖台。

台下传来一阵惊叹，“居然是个年轻人！”

“翔，你这老哥挺有意思啊。”松本润在后面小声打趣说。

“哎呦，我怎么这么紧张……”樱井翔坐在台下替大野紧张。

“不知道他获奖感言说不说得过30秒。”二宫也在一旁担心。

“非常感谢评选组能给我这个奖……”台上已经开始感言了……

…………

又过了一段时间，随着音乐声的响起，颁奖仪式终于结束，人群松散，大野从后台走下来。之前领了奖一直呆在后台，等所有人领奖结束，得一起去台上亮个相，接受大家的鼓掌，累啊……他捧着奖杯走回樱井翔和二宫和也所在的位置，樱井翔贴心的帮他拿好奖杯，大家顺势要往外走。

“樱井君。”

有人喊了樱井翔。

“嗯？”他转过身去，看见一位婷婷玉立的美女向他打招呼。

“你好，请问你是在叫我？”他摸不清头脑地问。

“对啊，你不认识我了？”那女孩笑了笑。

“我……们应该，没见过面吧。”樱井翔抱歉地说。

“是我，菅原啊。”女孩比了比眼镜的动作。

“菅原……”樱井左右打量，“啊！是菅原同学！”

“是我！”

“差点没认出来，平常从没看过你取下眼镜的样子。”樱井翔惊讶地望着变了样的同学，“你也来这看颁奖仪式了。”

“我父亲朋友邀请的，你也是？”

“啊……”樱井翔指了指站在门口等他的三人，“看到那个最黑的了吗？我大哥叫我来的。”

“大野桑！这当然知道啊！我们学院传说中的人物，没想到这么年轻又得了岭须奖，教授们估计乐呵得牙齿都会掉下来了。”

“教授们要是知道他对这一点兴趣都没有，到时候估计头发也会气得掉下来了。”樱井翔望了一眼看向他这边的三人。